癸卯兔年，说说中医药文化中的“兔”
中医药文化博大精深
有关“兔”的内容也有很多
从中药、方剂到中医典故
都蕴含着丰富的兔文化
今天，浙江中医药大学中医药博物馆常务副馆长郑洪教授
为您讲解中医药文化中的“兔”
玉兔捣药从何而来
说起兔，人们很容易想起月宫中的玉免。在传说中，它伴随嫦娥，远在天际。清代《帝京景物略》说，古人在祭月时印制一种图画，“绘月宫，及捣药之玉兔，人立而执杵。”月宫执杵不停捣药，这就是人们最熟悉的兔的文化形象之一。
浙江中医药博物馆藏汉代画像石年拓片中的月宫玉兔捣药像
为什么会有玉兔月宫捣药的传说呢？李商隐的诗中提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只玉免难道是专为嫦娥炼制灵药的吗？其实，学者们经过研究发现，兔子捣药的形象在秦汉早期的画像中已经出现了，但最初并不在月宫。在西汉末期的画像石中，兔子捣药形像常常出现于西王母的身边。西王母是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仙人，兔子所炼制的或许就是她的长生药。但为什么由兔来负责呢？据推测，这与上古时期人们的生殖崇拜有关。因为兔子的繁殖力很强，怀孕后只需一个月就生产了，然后又可以再怀孕。一年可以繁殖6至8次左右，一窝兔子大概有7至8只。如此强的生育能力，在平均寿命低下的古代社会中受到深深的羡慕。古人释“兔”字说：兔者吐也，吐生也。汉字“兔”本身就有生育的含义。后来就将兔子神化了，认为它有能力制造有助于繁衍生命、进而可以长生不老的灵药。
汉代乐府中说：“采取神药若木端，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奉上陛下一玉柈，服此药可得神仙。”注意这里“虾蟆丸”的“丸”字作动词用，即白兔捣药，由虾蟆搓成丸。虾蟆每次产卵很多，可以孵化出大量蝌蚪，同样也是生育能力强的象征。所以，我们在古代艺术中总是看到兔与虾蟆相伴。这种朴素愿望变成了艺术形像，于是就有了兔子捣药的画面。西汉末东汉初发现的画像砖中已经出现了这种兔子捣药侍奉西王母的形像。
那么兔子和虾蟆后来为什么跑到月宫中呢？传说，“后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后来嫦娥偷吃了这不死药，升天到了月宫中。而兔被安排伴随嫦娥而去，原因还是与它的生育特性有关。兔子每胎怀孕30天左右，刚好与月球绕地一周的时间吻合，古人猜想兔与月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康熙字典》中说兔子“望月而孕，吐子而生”，或许兔本来就是月中精灵？所以，嫦娥的神话形成后，玉兔就在月宫中与她相伴了。而且它在月宫中仍然天天捣药，晋傅玄《拟天问》中说：“月中何有？白兔捣药。”它的助手虾蟆也作伴同去了。
月兔捣药成为经典故事，流传不息。每当月圆时，人们凝望月球，总会在斑驳月影中脑补玉兔和虾蟆这对“制药工人“的形像。人们还想，月兔必定有神奇的长生药配方，如果能流传出来就好了。明代文学家李东阳为人祝寿时作诗说“兔杵方传人不老”，正反映着这种美好愿望。
医方穴位名中有“兔”
兔全身都是宝，为历代医药学家所重视。首先兔肉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南朝药学家陶弘景说“兔肉为羹，益人”，《图经本草》说它“为食品之上味”。其次，人们还试将食用之余的某些器官组织入药，如兔脑、兔肉、兔骨、兔血、兔粪等。应用时经常与兔的特性相联系。如兔易于生育，就猜想将其入药可否用来催生，于是有了治疗难产的古代名方兔脑丸、兔血散等，当然方中配伍的活血药等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兔的眼睛能在暗光中视物，古人曾给它起了个别名叫“明视”，故人们也尝试用兔类药来治疗眼病，如《普济方》用兔肝食疗以治目肿暗。这些方剂现代已经不常应用，但值得进一步研究。
还有一些中医方剂名称虽然含有“兔”，但并未使用动物的兔类药。例如古方茯兔丸，这里的“兔”实际上指菟丝子。兔、菟音同，这里混用其实别有用意。方名的谐音是“伏兔”，即降伏兔子。兔的特点是静时温顺，动时迅捷，所以有“动如脱兔”之说，降伏它并不容易。茯兔丸是治疗遗精淋浊的，这类疾病是由于体内的精微物质像脱兔一样不受控制而形成的，此方功效良好，故用“伏兔”来形容。
生肖兔在地支上配属于卯，故称卯兔。中医还有一首方剂叫卯戍丸，方名既使用谐音又借用了地支配属。全方中只有两味药，一是菟丝子，首字诣音为兔，转写为“卯”；一是枸杞子，首字谐音为“狗”，狗的地支配属为“戍”。方中两味药都有益肝肾明目的作用，故全方用于治疗眼疾。这个方名中含有浓浓的传统文化意味。
药物“菟丝子”简称为“兔”只是借用谐音。名称中真正带有“兔”字的药物则有兔耳草，出自清朝赵学敏的《本草纲目拾遗》，因其“形如兔耳”而得名，有清肺火、治吐血的功效。
此外，“伏兔”还是一个中医腧穴名称，位于大腿前隆起的股直肌处，当髂前上棘与髌骨外侧端的连线上，髌骨上缘上6寸，属于足阳明胃经。该处肌肉隆起如伏卧之兔，因而得名。该穴对于一切下肢的疾病是非常有用的疾病治疗点。比如双脚酸软无力、膝盖冰冷等，可以取此穴治疗，病者也可以自我按摩此穴，促进下肢膝盖及双脚的气血循环，改善膝盖和双脚的症状。
伏兔穴
浙派中医以“兔”喻学
野兔数量多，能为人们提供肉食，但行动灵活不易捕捉，由此古代有不少关于捕兔的故事，其中所阐发的道理对学习中医也有影响。
学好中医要抓住要点，这就象如何抓住野兔一样，是要花心思的。我国当代研究《金匮要略》第一人，浙江中医学院（今浙江中医药大学）何任教授曾有一段名言：“在多家《金匮要略》专注中，他们都是术业有专攻，议论赅今古，出其心得，启迪后人，但我们亦应有所抉择，不能贪多务得，细大不捐，更不能象‘广原搏兔’，致网罗多而弋获少。”“广原”就是广阔的原野，在里面怎样能抓住一只敏捷的兔子呢？必须要细心观察，找到出没的处所和路径，否则即使到处设网，也不一定有收获。何老的意思是，学习中医要抓住重点，不能巨细无遗，面面俱到，否则反而会迷失。
还有一个典故，叫“得兔忘蹄”，也被认为对学习中医很有启发。这个典故出自《庄子·外物》：“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筌”指捕鱼的竹笼，“蹄”指捕兔的网。庄子以此来比喻，语言是用来表达思想的，领会了思想就可以忘掉语言。这段话也常常用来说明实践知识与理论知识的关系。
中医理论与实践，既密不可分，也有不一致的地方。实践知识往往是难于言传的，明代浙派针灸医家凌贞候著《针灸集要》，书前序言中说：“大匠不能与人巧，未尝不现人以规矩，规矩在是，存乎其人。”意思是说，针灸操作的细微之处，高明的老师而无法直接教会弟子，但可以制定相应规矩，引导弟子去深入探讨，序中说：“经脉俞穴之名状，针之分寸，火之度数，此可以书传者也，后之人诚能就其可传者，以深探其不可传者，因蹄得兔，因筌得鱼，书之益顾不大哉？”这段话借用了“兔”和“蹄”的典故，很好地说明了理论总结是有必要的。
民国时，精通中医的经学大师、浙江余杭人章太炎对一些文化素养不高但有一技之长的民间中医相当重视。他指出：“医者以愈病为职，不贵其明于理，而贵其施于事也；不贵其言之有物，而贵其治之有效也。治苟有效，无异于得鱼得兔，安问其筌与蹄为？”他指出学习中医的目标是治疗有效，这就是“兔”，民间中医虽然说不出什么理论，但其经验值得学习。
章太炎像
不过章太炎先生的说法后来被人误会为主张“废医存药”，有违其本意。民国另一位浙江籍名医祝味渠对此进行了补正。他说：“夫筌蹄为猎取鱼兔之工具，鱼兔之获得，初非筌蹄之功，是筌者蹄者之智也。夫急湍之下，空筌无鱼；荆棘蚕丛，逐兔无功。失智之过，非筌蹄之罪也。”意思是说，并不是“筌”和“蹄”没有用，而是在于人们如何使用。祝味渠指出，章太炎先生只是“扬长隐短”地评价民间中医，切不可误以为主张中医只需要经验不需要理论。祝味渠提出：“苟能探索真理，发挥而光大之，不必囿于鱼兔之得也。”也就是说开展深入的理论探索，讲清中医治病的道理，也是很有必要的。这一观点富有辩证精神，有助于推动中医现代发展。
“兔”的文化富含哲理，这是中医药思维“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生动体现。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郑洪，浙江中医药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浙江中医药博物馆常务副馆长，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第四批中医临床（基础）优秀人才，兼任中华中医药学会医史文献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医文化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民族医药学会医史文献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国社会史学会医疗社会史分会副会长，中华孔子学会新儒学分会副会长。
编辑：杨艺
校对：张若谷
一审：史晓琼 周怡丹
二审：金鑫俊
终审：金聪伟
往期回顾